2006-01-13 16:00 星期五
萧军习武轶事
王禹时
2004-06-17
笔者上个世纪40年代末,在哈尔滨结识萧军先生。“文革”后的70年代，在先生沉寂了30年之后，笔者又第一个在报纸上著文披露先生的丰采。1979年6月27日《体育报》上的长篇通讯《何如六翮战秋风》震惊了读者，称先生为“出土文物”。这篇文章里，披露了先生与马吉蜂决斗的史实。原稿和清样都是先生亲自改过的。
1948年哈尔滨分别后，“文革”后相见，已是30年了。因而相聚相谈最多。根据当时平反冤假错案的形势，我提出要为先生写篇文章，他含冤数十年，当然同意。但他说，想公开写我，报刊敢不敢登，对我可能不太容易，但是要写就光明磊落，还是我在哈尔滨和你说过的那句话：“不欺人，不妄语。”
写老作家，就要和文艺刊物疏通，但答复都是摇头。我所在的《体育报》总编辑徐才先生表示，“咱们登，以他锻炼身体为破题，写的巧妙一些。”先生也很高兴。因为这也恰符合他“有文事者，必有武备”的一生。于是，我和先生以习武行侠，文事武备为采访题目谈了一个星期。有时我也和他去练练拳剑。我记了两本采访笔记，从汉蒙互居的义县草原少年练蒙古摔跤开始，一直记到蛰居京城与一些武林高手的过往。
他60多年防身护人，惩凶斗顽的故事，不下百起。少年时读诗书古文，过目不忘。他回忆：我这一生有个特点，只要练武，文也学的好，文章写的也好。否则什么都不行。他六、七岁与蒙古孩子摔蒙古跤，练到能够摔倒欺人的大人。1917年他十岁随做生意的父亲到长春，当时日本侵略势力在东北甚嚣尘上，有志之士都以刺死伊藤博文的朝鲜志士安重根为榜样，修文习武。萧军经父亲同意，拜了江湖侠士山西人段金贵为师。从此，他就开始了昼习文夜习武的少年时代。
1926年，他19岁，到吉林北山当兵。当时，北山聚集了一批武士文人，作为文职兵，他有机会同这些江湖义士弹琴赋诗，练拳舞剑。在这里，他因路见不平，也出过几次手。由于他的剑术出众，演京剧《霸王别姬》《打渔杀家》的演员秦小舫拜先生为师，学习舞剑。1927年20岁，他考入沈阳宪兵训练处，在这八个月的学业中，他学习了格斗—柔道—日本劈刺和侦察技能。之后，他被分配到哈尔滨当宪兵。虽然只干几个月，他对欺凌民众的兵痞，污辱妇女的警察，抢劫钱财的贼盗，都施展了他的武功，打了几次漂亮的仗，战无不胜。此年，他考入了沈阳的东北讲武堂。在此学习期间，他开始用不同的笔名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在第四学期将毕业时，发生一场动武事件。起因是，在日本留学归来的中校教官朱世勤，无理鞭打一位同学，萧军气愤之下，以行意拳为同学挡开鞭子。朱世勤翻过来就打萧军，并且拔出佩刀，萧军拾取一把铁锨，格开佩刀，泰山压顶，照朱的头顶劈去。由于众多同学拉架，才没劈死后来当了汉奸的朱世勤。但是，萧军因此挨了军棍，不给毕业证书。他就这样离开了讲武堂。由于他的武功声望，辽宁昌图县一个陆军旅，聘请他去当了武术教官。
1931年“九一八”日寇占领东北，他在沈阳结识了著名武师辛健侯，两人共伸爱国情怀，切磋武功，使先生的武功更臻精熟。这时他已精通长拳，花拳，行意拳，八卦拳，太极拳和各路刀剑，还有日本的柔道和劈刺。不久他和辛健侯先后到了哈尔滨。
他在哈尔滨与萧红同居后，以写作为生，有时仍和辛健侯练武。在当地他结识一位白俄拳师后，又迷上了西方拳击。以后，他走青岛，奔上海，逃武汉，赴西安，涉兰州，到成都。两次投奔延安，一直到抗战胜利，他都坚持练武。就在这无声息的许多年间，北京的一些武师与他也有来往。
作为一位文武兼备的“关东大侠”，他1934年到上海，受到鲁迅的器重。1936年10月鲁迅先生逝世。1937年1月萧军去为鲁迅扫墓。在墓前，他焚烧了鲁迅生前最喜欢的刊物《中流》《作家》《译文》以为敬意。马吉蜂等得知此事后，就在小报上写文章辱骂先生是《鲁门孝子贤孙》等等。先生也写文章回敬，但无处发表。他气愤地找到马吉蜂门上，下了决斗的战书。内容主要是：你写文章骂我，我要和你决斗，你要赢了，今后你随便写文章骂，你要输了，你敢再写，我不但揍你，连骂人的报纸有关人也要揍。
按欧洲古典决斗方式，双方要各请证人。再由双方证人商定时间、地点、决斗规则等。马吉蜂的证人是张春桥，萧军的证人是萧红、聂甘弩。地点是法租界拉都路南头的一块菜地里，在萧军住处附近。晚8点，决斗开始，马吉蜂摆出拳击的架式，左拳弯着，右拳向前摆动，小腿跳哒着。萧军一声喊，左拳一拨，连续左右冲拳，拳拳落在马的脸上，在马摇晃呼叫时，萧军又一个扫堂腿，马吉蜂倒地。萧军骑上抡拳就打，张春桥叫停，第一回合结束。第二回合开始，萧军运八卦掌，围着马吉蜂乒乓打起。这时两个法国巡警跑来干涉，萧军以“我们练摔跤哪”遮挡过去。决斗按规则没打完三局，但马吉蜂饱尝了拳头。过些天，他以未打完三局为由，写了一篇《决斗记》的文章，但各报都知马吉蜂挨了揍，谁也没敢登。
先生此生挨过两次重打，一次是讲武堂毕业时，前已讲过。第二次是“文革”的文庙焚戏装打文人时，一个跪在那里的女人对红卫兵说，别打我，你们看，那是萧军，他是老牌反党分子。于是，鞭子、戏具，纷纷打在先生身上，他咬牙看着离他不远的大门栓，他要抄起门栓就会打倒一片。但是，为了火堆旁的文人们，为了家室老小，他忍了。于是他运起内气功来，经受了残酷的毒打，未受内伤。他身旁的老舍先生，望天长叹，蹒跚地挪到湖边自沉了。此后，萧军被抓进牛棚，批斗，强劳。在忍无可忍时，他动了几次武，甚至在批斗大会上向造反派宣布，我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谁敢污辱我，就和他同归于尽。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动他一手指头。
二水按:辛健侯（1905---1952），河北新安人。少年习武，从师尚云祥，精研尚派形意拳，1931年东北国术考冠军得主。创办辽宁省国术馆，后改为奉天武术第一传习所，授徒多人，在武术界深有影响。萧军与辛健侯的这段交往,原本应该算是艺坛佳话。然而，由于种种原因，这段历史始终被尘封着。从零星资料看来，原因不外乎有两个：其一是辛健侯于1952年，被以黑势力头目名义镇压，其二，涉及萧军与筱荷花的一段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