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1-12 22:08 星期一
錐畫沙 印印泥 折釵股 屋漏痕
壯弘學書,欲明要旨,為書此四語於首,而錄前人學書心得語於後,熟觀審思之,必有所獲。 乙已春日 尹默
夫書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陰陽生焉﹔陰陽既(生),形勢出矣。藏頭護尾,力在字中,下筆用力,肌膚之麗。故曰﹕勢來不可止,勢去不可遏,唯筆軟則奇怪生焉。凡落筆結字,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勢遞相映帶,無使勢背。
轉筆,宜左右回顧,無使節目孤露。
藏鋒,點畫出入之跡,欲左先右,至回左亦爾。
藏頭,圓筆屬紙,令筆心常在點畫中行。
護尾,點畫勢盡,力收之。
疾勢,出于啄磔之中,又在豎筆緊趯之內。
掠筆,在於趲鋒峻趯用之。
澀勢,在於緊駃戰行之法。
橫鱗,豎勒之規。
蔡邕九勢 此名九勢,得之雖無師授,亦能妙合古人,須翰墨功多,即造妙境耳。
書之妙道,神彩為上,形質次之,兼之者方可紹於古人。以斯言之,豈易多得?必使心忘於筆,手忘於書,心手遺(達)情,書筆相忘,是謂求之不得,考之即彰。乃為《筆意贊》曰﹕「剡紙易墨,心圓管直。漿深色濃,萬毫齊力。先臨《告誓》,次寫《黃庭》。骨豐肉潤,入妙通靈。努如植槊,勒若橫釘。開張鳳翼,澤擢芝英。粗不為重,細不為輕。纖微向背,毫髮死生。工之盡矣,可擅時名。」
南齊王僧虔《筆意贊》
學書貴弄翰,謂把筆輕自然手心虛,振迅天真,出於意外。所以古人書各各不同,若一一相似,則奴書也。其次要得筆,謂骨筋皮肉脂澤風神皆全,猶如一佳士也。又筆筆不同,三字三畫異,故作異﹔重輕不同出於天真,自然異。又書非以使毫,使毫行墨而已,其渾然天成,如蓴絲是也。又得筆,則細為髭髮亦圓,不得筆,雖粗如椽亦褊,此雖心得亦可學,入學之理在先寫壁,作字必懸手,鋒抵壁,久之必自得趣也。
米芾自敘學書心得
把筆無定法,要使虛而寬。歐陽文忠公謂余,當使指運而腕不知,此語最妙。方其運也,左右前後,卻不免攲側,及其定也,上下如引繩,此之謂筆正,柳誠懸之言良是。
東坡記歐公論把筆
往年定國常謂予書不工,書工不工,大不足計較事。由今日觀之,定國之言,誠不謬也。蓋字中無筆,如禪句中無眼,非深解宗理者,未易及此。古人有言:「大字無過《瘞鶴銘》,小字莫學癡凍蠅,隨人學人成舊人,自成一家始逼真。」今人字自不按古體,惟務排疊,字勢悉無所法,故學者如登天之難。凡學字時,先當雙鉤,用兩指相疊,蹙筆壓無名指,高提筆,令腕隨已意左右,然後觀人字格,則不患其難矣,異日當成一家之法焉。
山谷論寫字法
王氏書法,以為如錐畫沙,如印印泥。蓋言鋒藏筆中,意在筆前耳。承學之人更用《蘭亭》永字,以開字中眼目,能使學家多拘忌,成一種俗氣,要之右軍二言,群言之長也。
山谷題絳本法帖一則
書家論徐會稽筆法﹕「怒猊抉石,渴驥奔泉」。以余觀之,誠不虛語,如季海筆,少令韻勝,則與稚恭並驅爭先可也。季海長處正是用筆勁正而心圓,若有工不論韻,則王著優於季海,季海不下子敬,若論韻勝,則右軍、大令之門誰不服膺?往時觀「怒猊抉石,渴驥奔泉」之論,茫然不知是何等語,老年乃於季海書中見之,如觀人眉目也,「三折肱,知為良醫」,誠然哉。季海暮年乃更擺落王氏規摹,自成一家。
節錄山谷書徐浩題經後語
顏平原屋漏痕,折釵股,謂欲藏鋒。後人遂以墨豬當之,皆成偃筆,癡人前不得說夢。欲知屋漏痕,折釵股,於圓熟求之,未可朝執筆而暮合轍也。
藥山看經,曰:「圖取遮眼,若汝曹看牛皮也須穿。」今人看古帖,皆穿牛皮之喻也。古人神氣淋漓翰墨間,妙處在隨意所如,自成體勢。故為作者,字如運算子,便不是書,謂說定法也。
予學書三十年,悟得書法,而不能實證者,在自起自倒、自收自束處耳。過此關,即右軍父子亦無奈何也。轉左側右,乃右軍字勢。所謂跡似奇而反正者,世人不能解也。
用墨須使有潤,不可使其枯燥,尤忌穠肥,肥則大惡道矣。
作書須提得筆起,不可信筆,蓋信筆則其波畫皆無力。提得筆起,則一轉一束處皆有主宰,轉、束二字,書家妙訣也,今人自(只)是筆作主,未嘗運筆。
錄董其昌畫禪(室)隨筆數則,其言有悟到處,有利於承學正,不當因其言而慕其(人)也,此等處當有分別
壯弘出此卷子索書,論學書文字。留置余處幾兩年餘,今始為書之,隨手檢取,不覺遂多,然此外仍有可取者,不能盡也。
一千九百六十五年三日廿七日
尹默
二水案:沈尹默(1883-1971),浙江湖州人。原名君默,字中,号秋明、瓠瓜。早年留学日本。1912年回国后,任北京大学教授。五四时期,曾任《新青年》编委,从事新文化运动。工诗词。精研书法,崇尚“二王”书风。著名书法家。
王壯弘,1931年生於上海。原籍浙江慈溪。精於碑帖的考证鉴别,兼擅书法。曾在上海书画出版社长期从事编辑和碑帖书画的鉴别、徵集工作。书法师从凌卓英、许铁丰、沈尹默,以篆、草見长。业余耽於武艺,师丛褚桂亭先生,后创王氏太极拳,美国国际武术医科大学授予武学博士。現居香港。
王壯弘先生的太极拳自有其特到处,概得益于他的书法造诣颇多。沈尹默的书法理论,尤其上则文字,对王先生参悟王宗岳的《太极拳论》,定有启醒发微处。王壯弘先生去香港前,据说在上海人民公园打了十八年的太极“擂台”,结交一帮太极拳痴。而今他人虽在香港,每当星期天上午,在上海原中苏友好大厦门前,他原先的这帮拳痴依然聚集杂一起,“老少无欺”,你推我揉,不亦乐乎。
看累了吧,听听歌:
想和你去吹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