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一砚一刀一剑一琴一石簇”

2004-10-04 01:04 星期一

“一瓶一砚一刀一剑一琴一石簇”之瓶

  节假日,有关孙禄堂先生武学的帖子又起风波,几位先生围绕着李瑞东先生争论不休。二水翻箱倒柜将二水居珍藏之宝一一展示,只想让大家多一份闲情。
  
  瓶是普通的酒瓶。窑也自然不是官窑。只因为这只普通的酒瓶里装有一段故事,它才有资格成为二水居的珍藏。
  记得二水刚分配来嘉兴不久,朋友介绍二水去拜见一位“老大哥”。“老大哥”是一位闲人,职位很多,几乎没有一个是实职。什么钓鱼协会会长啦、花鸟协会会长啦等等。正因为没有实权,老大哥才显得清闲,正因为职位多多,”老大哥“才养成了老大哥的脾气。老大哥操一口苏北腔,他自称南京人,其实只是有几句苏北腔的南京话罢了。然这不影响”老大哥“的形象。”老大哥“脾气豪爽,凡是他答应的事,他总是千方百计的帮忙,凡是他说出口的话,无论如何,他总不会爽约。前者,可见他社交之广,后者显然是他的立身法宝。正因为这两点,“老大哥”几乎没有办不了的事,没有进不了的门。有人说,市里各大衙门的大门始终为他开着,看来不是一句虚言。可见他的八面玲珑。谈话之间,老大哥自然有老大哥的“谱”。他初次与我这个小老弟结识,说是开心,让我这个小老弟开开眼。他说只要你知道这些物件的来历,就可以让我任挑一件回家。于是他一一展现他的藏品。这只瓶自然是其中之一。二水连猜带蒙,总能将他的宝贝猜得九不离十,这让老大哥很难堪。因为其中有一幅是恽南田的《马上封侯》画。他太太恽姓,据说是恽南田的后人。那是几代家传的宝贝。让老大哥难看的是,一旦二水要他兑现他的诺言,他太太非跟他拼命不可。最后,二水只是挑了这个普通的瓶。于是老大哥便与二水成了忘年之交。
  瓶不是普通的酒瓶。窑也不是普通的窑。正因为这只酒瓶里装的不是普通的酒,所以才有资格成为二水居的珍藏。
  此瓶的来历历来众说纷纭。相传南宋时,韩世忠、粱红玉抗金,高宗用御酒十万瓶犒劳军士,酒后积瓶成山。有说,此瓶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代的军用水壶,瓶上有耳,适宜用牛皮绳穿系,挂在腰间。韩世忠、粱红玉抗金,人手一壶,以酒代茶,以酒壮威,以酒却寒,酒酣处杀敌亦酣。何等豪情满怀。
  一只普通的酒瓶,不管是故事还是历史,在二水眼里装满着浓郁的豪情。这份豪情,才是二水居所崇尚的。
  

“一瓶一砚一刀一剑一琴一石簇”之砚

  砚是歙砚,坑是老坑。因为总说周知的原因,砚自然失去了其实用价值。即便再名贵的砚,在二水看来还是与普通的石头并无二致。
  然此砚之所以被二水推重,自然有一番道理。
  此砚砚材湿润,金晕显耀。砚形寓圆于方,似方实圆,亦类太极之理。此砚材原本由二水得自黄山,为半成品,经金老师精心打磨制成。砚底由金仁霖老师铁笔“荷叶承露”为铭。说是一语双关。
  金师讲拳,谈到“轻灵”,常引用叶大密师《柔克斋太极传心录》语录:“太极轻灵,如荷叶承露,有倾即泻。”“荷叶承露”较“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其境界也高,其意境也远。自不可同日而语。 此为金老师对二水的期望。也是二水为之努力的方向。
  金老师幼承庭训,喜好书刻,曾从陈澹如、邓散木学篆刻。印风工雅。晚年改治砚台,尤好绿端。他常说他与纪晓岚有缘。二水查阅纪晓岚相关资料,发现,纪晓岚也有一方“荷叶承露”铭砚。谓荷叶承露一语双关,一喻砚材润泽,一喻文思灵动。
  同为“荷叶承露”,一文一武,意趣殊异。而这截然不同的两种境界,在金老师身上却又自然交融,相应成辉。
  允文允武,太极之道。此砚自然成了二水居的座右。

“一瓶一砚一刀一剑一琴一石簇”之刀

  文人习武,喜剑不善刀。不知源自何时。大凡习刀,有赳赳武夫气概,与习剑之清灵儒雅不作同日语。夫子执剑,诗仙亦仗剑。后世文士好武者,也自然以习剑为风雅。
  袭炜《巢林笔谈》“习刀自豪”一文云:
  予少好武备,尝窃前人刀法,静观而私演之。大要用避为击,手眼快,身脚轻耳。因系铅于足,久之解去,超逾(原文为足字旁一个俞)颇便。然法不指授,终是死法。丙年冬,有客从北来,与予讲论刀术,与旧说无以异也。遂习之,略知腾纵闪赚、斜提直刺之法,而功疏力拙(原文为言字旁一出),技卒不成。然当酒酣兴高,迭跃挥霍,光芒霜落,手臂风生,谴豁不平之怀,洗涤酸腐之胃,卫身虽拙,而吐气自豪。
  此文能证文人喜刀一例。也佐证“闪赚”一说。袭炜,字巢林,自称巢林散人,晚号际熙老民。江苏昆山人。生于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卒年无考。至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犹在世。炜喜经史,工诗文,善丝竹,兼习武备。时人称其诗文“笔墨间无非香气,町畦外别具炉锤,极才子之能事,销骚人之怨思。”而炜年过四十,仍未一第。 此般遭遇,心中自有不平事,腹中除了诗书酸腐外,自然难得坦荡豪放。“然当酒酣兴高,迭跃挥霍,光芒霜落,手臂风生,谴豁不平之怀,洗涤酸腐之胃,卫身虽拙,而吐气自豪。”刀之于文人的释泄功能昭然可见。
  明五公山人,王姓,名余佑,字介祺,保定之新城人。负王佐才,幼伟岸,有大志。初从定兴鹿太常善继游,既而受业于容城孙徵君奇逢,学兵法,究当世之务。习骑射、击刺,无弗工。甲申国变,归隐,更与徵君往来讲学,究经史,授生徒,教以忠孝,务实学,兼文武,远近从游至数百人。。。。。山人学无不究,与太原傅山、同郡张罗喆、吕申诸子日相切劘,又执贽于定兴杜紫峰先生。常汇古人经世事为《居诸篇》十卷,《万胜车图说》一卷,《兵民经略图》一卷,皆霸王大略、兵机利害也。著《十三刀法》一卷,开太极十三刀之先河。
  一个胸怀经世济国之才,遭遇甲申国变,归隐山川,“授生徒,教以忠孝,务实学,兼文武” ,与同时代归隐江南四明山上的黄宗羲、王征南、黄百家、甘凤池等不谋而合。图的自然是“霸王大略、兵机利害”了。此时的刀在文人眼里,不只是“谴豁不平之怀,洗涤酸腐之胃”了,而是赋予着“反清复明”的重任。
  如果说,剑之于文人,多的是那份古雅,那么刀之于文人,更注重的是那份豪情。袭炜“有客从北来,与予讲论刀术”中的北来之客,是否系五公山人的学子,已无考。而刀之于文人的那份坦荡豪放的“释泄”功能,还是一脉相承的。
  

“一瓶一砚一刀一剑一琴一石簇”之剑

  女人素面朝天,需要一种生理上的丽质天姿和心理上的自信。刀之于文人也一样需要生理与心理基础。一个手无搏鸡之力抑或陈迂酸腐的小文人,是绝对不敢舞刀弄枪的。剑之于文人则不同。大凡文人,即便不懂武艺,即便不涉足江湖,也会喜欢剑。就象胭脂之于女人一般。
  或是天使,或是巫婆,或是美眉,或是恐龙,凡见胭脂,都会往自己脸上涂的。那是天性使然。文人,或豁达,或豪放,或迂腐,或抑郁,一剑在手,自然扬眉吐气,豪气干云。这么说,似乎有失厚道。其实剑之于文人,的确已是一种情结。
  情结的产生,按照容格的说法,与集体潜意思有关。二水不懂深奥的精神分析,以为所谓的集体潜意思与我们老祖宗的文化积淀没有两样。
  《贾子》有载:“古者天子二十而冠,带剑;诸侯三十而冠,带剑;大夫四十而冠,带剑;隶人不得冠,庶人有事得带剑,无事不得带剑。”可见,在古代,剑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高冠长剑,纡朱怀金者,飞黄腾达也”。在“学而优则士”的岁月里,“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自然是文人的理想。这种理想在表象上的特征,剑,是必不可少的。
  剑,既然不是平庸之辈的佩物,也自然赋予了其崇高的内涵。这种表象之内的本质是什么呢?《庄子·说剑篇》揭示了这一内涵。文章虽然采用寓言式的架构,庄子自己以剑士身份去游说喜好击剑而不惜剑士生命的赵文王,旨在开悟君王治国大道。“巧论三剑,一言定邦。”未尝不是古代文人的使命感和责任心。
  如果说,文人佩剑,尚有光宗耀祖的意味,那么,文人论剑,更多的是忧国忧民。可见,家国情怀始终是注释中国人文精神的症结所在。当然,家国情怀只是文人的“潜意识”罢了。人生得意需尽欢。文人一旦得意,占据其意识的是所谓的“人生况味”。“家国情怀”就会象冰山一般潜入海底,无法显现。文人得意,动辄忘形。一切男盗女娼均会在“人生况味”的掩饰下演绎得冠冕堂皇。这是历代文人政治的可悲之处。如果说,强盗扮书生,尚有良知发现的时候,书生一旦扮演起强盗的勾当,那么历史性的悲剧就会上演。历史上每一次焚书坑儒,几乎都有书生在扮演着强盗。看来,“家国情怀”只会在“家破国忘”时才会成为文人心头的痛。因而,剑之于文人,常常是在无奈的境况下抒发家国情怀的。
  “挂剑空垄”是一种无奈。季子出使回来,故友已逝,只能挂剑垄枝。“苏秦背剑”、“夫子仗剑四游”,游说时的种种际遇也只有身上的三尺须穗能够明了。屈子的“带长铗之陆离”、“挟剑而歌”,以《九歌》、《九章》长歌当哭,不是得意的文人所能理解的。李太白 “十五好剑术,……击剑为任侠”,在如今的武侠迷看来,不知会生发多少离奇的想象。可是酒仙内心深处“倚剑歌所思,曲终涕泗澜。”、“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此般情绪,大概也只有“剑”知道。至于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醉眼之中,家国情怀只有“剑”才得以慷慨激昂。至于原本落魄的书生“忧眠枕剑匣,客帐梦封侯。”、“倚剑登高台。悠悠送春目。” ,酸腐的胃气,恐怕会令剑锋生出铜锈来。
  记得海涅有句遗言:“我死时,棺中放一剑,勿放笔。”文人内心落寞的家国情怀,看来还不止是我们中国的土特产了。
  

“一瓶一砚一刀一剑一琴一石簇”之琴

  与香山居士、东坡居士相比,琴之于二水居士,就显得附庸风雅了。
  孔济《至正齐记》有载:有二白莲道者造门求字,门子报曰:“两居士在门外求见相公。”松雪怒曰:“甚么居士?香山居士?东坡居士耶?个样吃素食的风头巾,甚么也算居士?”管夫人闻之,自内而出:“相公不要凭地焦燥,有钱买得物事吃。”松雪犹愀然不乐。少顷,二道士入谒罢,袖携出钞十锭,曰:“送相公作润笔之资,有庵记,是牟教授所作,求相公书。”松雪大呼曰:“将茶来与居士吃!”即欢笑逾时而去。
  好在二水居士有言在先: 其一,二水不吃素食;其二,二水与香山居士、东坡居士等的“居士”也无相干。“二水居”象是一只蜗牛壳,二水居士中的“士”无非是“二水居”这只蜗牛壳中的一条蜗牛。说人生若寄,在二水看来,无非是叫“士”的这条蜗牛寄居在“二水局”这只蜗牛壳里罢了。但有关琴的事还得一叙:
  香山居士偏爱古琴,将古琴成了他参究禅机的方法。东坡居士一生以琴蕴禅机,寓琴透禅谛,他藏有唐名匠雷氏所斫之宝琴,《东坡题跋》有载:余家有琴,其面皆作蚹蛇纹,其上池铭云:开元十年造,雅州灵关村。其下池铭云:雷家记,八曰合。不晓其八曰合为何等语也。其岳不容指而弦不收,此最琴之妙而雷琴独然,求其法不可得,乃破其所藏雷琴求之,琴声出于两池间,其背徽隆若薤叶然,声欲出而隘,裴回不去,乃有余韵,此最不传之妙。东坡奔波一生,必携雷琴,拂弦自娱,惟琴知己。
  东坡居士与崔闲为追怀欧阳修与沈遵《醉翁亭记》、《醉翁操》意,以琴曲《醉翁操》声词合璧,追怀欧、沈二公。“ 琅然清圆,谁弹响?空山无言。惟有醉翁知其天”,何等高古。并作《书<醉翁操》后》云:“二水同器,有不相入;二琴同手,有不相应”,何其深邃!
  二水有感于此,自也不屑附庸之讥,何况更有陶渊明为二水辩解:“识得琴中趣,何劳琴上弦”呢!

“一瓶一砚一刀一剑一琴一石簇”之石簇

  看似普通,其貌不扬,收归二水居也不过几天,却是二水最为心爱的物件。称之为镇二水居之重物,实不为过。
  此物件距今乃七千余年历史,为新石器早期的神器。
  中秋后两天,二水约“多晴”、“忘了”、“渔民”、“老刘比较忙”诸友喝酒,酒酣处,余兴未尽,“忘了”兄邀请诸位赴他家喝茶神聊。话题自然离不开“胖胖胖”新近出炉的〈马家浜文化〉自1959年初春,嘉兴南湖乡天带桥马家浜地方在沤肥挖坑中发现大量兽骨和古代遗物,至今已有45年,以马家浜遗址命名的马家浜文化已逐渐被人认同和重视。马家浜成了“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同是中华民族文化起源的摇篮”学说的实证,它成了长江下游特别是太湖流域新石器时代早期文化的代表。出土的稻谷156粒,其中粳谷55粒,籼谷101粒,经碳14 测定,为距今7040±150年。
  稻作文明,实在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原始人识得各类蔬果,无须多大的困难。稻谷作为食物,绝对得经过几番脑筋急转弯的。试想,公元前4000——5000年,嘉兴的先民,居然发现外面包着粗皮糠的稻谷,经过烧煮,居然能够成为而今我们百吃不厌的主食。这无异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我们惊骇于古人文明的同时,“忘了”兄将他多年来收集的古文明的物件一一呈现给在我们面前。各类磨光穿孔石斧、弧背石锛、石镰、石簇以及稍后年代代表良渚文明的古玉器等,让人爱不释手,叹为观止。二水却对眼前的这柄石簇发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四刃的石簇,在二水看来,无疑与春秋战国时期越国的青铜古剑有一脉相承处。看到7000余年前的先民,如此的石簇打磨工艺,显然在嘲弄后人所谓“剑起源于周初西北游牧民族”的观点,也显然嘲弄了“刀剑同源”的学说。
  “忘了”兄见二水对此石簇出神,知道二水又犯了武痴的毛病,于是决定将石簇赠与二水。为报答“忘了”兄“宝剑赠英雄,石簇赠武痴”的知遇之恩,二水决定写一篇〈“刀剑同源”辩〉作为答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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